时间如往复上升的螺旋，不知不觉来到项目部已有十个多月。生人者十月怀胎，一朝分娩，虽说还远没到开花结果的日子，但这十个月来我经历了第一次出海、第一次下隧道，第一次住“箱大大”，各种体验全面丰富了我对工程的认识，难怪说项目经历是工程人的必修课。而同样令我难忘的，还有与那些有血有肉的人在一起的琐碎经历。

老张干了快一辈子测量，五十多了，还是整天在项目上和这些老哥们儿在一起。虽说搞地下工程不像干路桥那样风吹日晒，但岭南一年里猛烈到头的阳光，还是趁着照得到的机会，把老张他们晒得黢黑。白天在现场干完活，晚上几个老兄弟边吃饭边吹牛，似乎人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快乐而活的。与之对比鲜明的是，隔壁桌的年轻人基本都不怎么说话，要么闷头吃饭，要么边吃边看手机，安静的饭桌像是坐满了陌生人，更别说是喧嚣地畅谈人生了。

老张喜欢猫，院子里的那三只小猫，不知是老张带过来的还是附近的流浪猫，极具野性，喜欢捉弄那些个头足有半猫大的老鼠。老张做了个猫窝，窝旁放着猫食，小家伙们瞅见吃的就积极起来，一顿满足后便趴在猫窝里懒懒地睡上半天。倘若没放吃的，小家伙们可就不来了，当地气候温暖，它们更喜欢在空地上放飞自我。

前阵子有一天比较早去浴室，难得碰上几个前辈们“坦诚相见”，言语中，听说老张因为腹腔积水回了家，好像是肝出了问题，肚子里积了十几升水。没了老张的长期饭票，最近那几只猫老在附近叫唤，追着人乞食，哀怜的猫叫声真令人唏嘘不已。

今年是大刘高中肄业后在珠三角漂泊的第十年，自从前年和父母在深圳做餐饮生意失败，就一直在这个项目部食堂做厨师，整个食堂就他一个厨师。大刘块头很大，减肥压力更大，几个月前还经常去健身房，两小时的挥汗如雨下来，脂肪燃烧了多少不知道，只知道不一会儿他的胃就提醒他肚子饿了，开餐厅期间养尊处优惯了的胃怎么能让他就这样睡去，一番挣扎过后还是点了外卖，后来他就调整策略，开始暴走和骑行。

我偶尔也会在河堤上散步，有时我俩碰到一起，边走边聊。他经常跟我讲他周遭的事，讲他如何跟父母因理念不合放弃生意，讲他的同学婚姻生活如何不幸，还跟我吐槽老张几个吃饭闲话多。他对这个世界似乎有满腹牢骚，言语中不乏对未来的焦虑和无奈。他只会一直这样自怨自艾下去吗？也不尽然，他也常说要换种活法，这不，前阵子自考了本科，现在每天都远程上课，他计划着先拿到学历，将来考个八大员，干一份稳定的工作。

高中毕业后，我就去了外省读书，一走就是七年的聚少离多，这样的经历竟意外地帮助我尽快适应了长期在外的项目生活。我似乎了无牵挂，但父母总在那一头牵挂着我，除了回家前告知行程，我一般不会主动联系他们，而他们时不时会发来消息。十月五日，我匆匆结束值班赶当晚的列车回家，再转地铁下车已是午夜，父亲早已骑着电动车在站外等候，平静的添穿衣物代替了寒暄，这天家里大幅降温，与岭南已是两季之差，寒风中，穿上外套浑身仍不住地哆嗦，不知是真的冷颤还是心绪激动。